枫言枫语:
才读了一章《西风落叶》,我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向古诗词下手了。不得不说,翻译诗词真的很有意思,我感觉如果在翻译界办一个“说唱节目”一定会很精彩,因为大师们真的都很会押韵!
下图为我猜黄庭坚老师知道后的表情:
(资料图)
有时候其实也会觉得有点寂寞,三次元里我的朋友很多,有很多人知道我正在做《种子与播种者》的翻译,但是看的人却没有几个。果然,诚如贺拉斯所说:“真正的知己看上去比骗子还要冷漠”。前段时间和两个朋友出去玩,我还“查”他们的手机,监督他们有没有给我点赞。结果我“不大信任”的那一个,期期都点了赞(虽然他只看了一两期),可是那个我最信任的,全看了的那个,一个赞也没点!当然最后在我的“铁腕政策”下,他点了赞,要不我们的友谊就要收场了哈哈哈哈。
二次元朋友们可以白嫖,三次元朋友们必须三连,这是什么“杀熟”逻辑??
我发现,有些文学作品中,清醒地走向沉沦的主人公,都会让我由对主人公行为的不认同,到理解,到“如果我是他我也会这么做”。上一个让我产生这种感觉的,是《人间失格》。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希望大家能够始终记得,认识恶是为了走向善。
沉痛悼念李玟老师。
蜡烛会被风吹灭,但人心中的光不会。
-------------------------------------------正文分界线------------------------------------ 第三节 开学仪式
我在学校的最后一年过了一半的时候,我的家人决定送我弟弟来和我一起上学。
因为他学习一直比较差,他本可以先在乡村学校再呆一年半载。但是我家人认为,如果我能介绍他在一个更大的公共机构中生活,能为他笨拙的步伐领路,这件事对他就会更容易一些。
他们只是将这个决定告知我,并没有和我商量。因为,我猜,我家人想当然地认为我会喜欢这个主意。这是所有人对我期望的又一个例子,我接受了这个决定。据我所知,我从容不迫地确认了我在长辈和比我更优秀的人评价中的地位。
这一年我在学校过得很好,我从未这样成功,广受师生们的欢迎。我是第一个在十一岁时加入训练,第一个在十五岁时担任队长,在年度校际运动会中赢得了体育竞赛中的总冠军奖章的学生,并且是高年级中的第一名。
我觉得,如果我不是比同年级的大多数同学小一两岁的话,我早就是高年级的队长了,也有可能是全校学生的头头。师生们很有把握地推测,在接下来的一年中,我将被学校授予最令人垂涎的“年度最佳全才奖”。
正是在这个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的舞台上,我带着外形奇特的弟弟放假归来,在开学前的下午到达。
我不觉得少时的自己过于敏感,也许这评价是除去了人们和这个世界对我的反应。但是,当全校师生慢慢意识到我身边那个笨拙难看的身影的确是我弟弟时,我甚至情不自禁地感到惊讶:我周遭的氛围中融入了来自公众的难以形容的傲慢的怜悯。
更微妙的是,我隐约察觉到,当许多人开始怀疑他们的偶像也有着会伤害到别人的人性弱点时,他们的心中便涌起一阵快慰。
我的同龄人都非常惊讶,在一些短暂的时刻,我看到了大众的本性是多么容易抓住一个借口,去摧毁能够振奋他们情绪的好东西。或许,我误以为我自己能够超越这些影响所波及的范围。但是他们还是影响到了我,他们无法把它降到最低,让我更爱自己和我弟弟。
我当时太幼稚了,以至于期望一旦他能通过学校为新生规定的各种仪式和艰难的入学阶段,他的古怪就会被当做作为习以为常的一部分而被大家接受,他使自己受到家人疼爱的好人品会让他们有机会融到一起。
但是,从第一个晚上开始,我的想法就被打击了。
对于年轻人来说,第一印象很重要,而且没有能什么比开学仪式上的表现更重要。毕竟,开学仪式的目的是先通过一个公开受辱的过程,让受害者意识到他的卑贱,然后通过某种痛苦的折磨,从他身上提取出勇气的证据,只有这种勇气才能使他有资格作为特权群体中的成员,从奇异的羞耻感中自救。而且,我注意到,在那些参与仪式的人当中,似乎总有一个人注定要承受额外的仪式负担。因为只有他一人,似乎是最明显地体现了必须被羞辱和牺牲的独特性。
我特意用了“表现”一词,因为在我的学校里,正是这种表现,这种第一印象,决定了开学仪式上的候选人将要被迫忍耐的程度。所有人似乎都拥有一种直觉,他们能用魔鬼般的精确度于潜在的受害者们中决定最适合的祭品。我的学校在这件事件上并非特例。
即使我不担心,我也不得不注意到,每一个见到我弟弟的人很快就会将疑惑的目光集中于他用衣服垫在那里以掩盖他残疾的地方。我看见男孩们一个接一个地走到他面前,向他问了几个常见的问题:名字、年龄、住址、年级班级、游戏、最喜欢的书、爱好,等等。
我弟弟用毫不遮掩的率真态度回答了他们。
是的,他的名字和我一样:他确实是我的弟弟,这有什么可吃惊的呢?
他十一岁,上一年级。是的,或许他早该升级了,但他不擅长学习。
不,他也不玩任何游戏。他不太喜欢玩游戏,除非迫不得已,他从来不玩。
他的爱好是音乐和种东西,如果你能称其为爱好的话!
登记完了一系列不合常规的答案后,他的提问人急忙跑去散布消息:多么怪的一条鱼游到了学校的沙滩上,而他的模样竟像是高年级领袖的弟弟。
很快我就明白了,如果学校放任这事不管的话,他将不得不成为开学仪式的主要承担者。在我弟弟和这讨厌的命数间只有一件事能起到保护作用:他确实是我弟弟的事实。
现在我为自己说句公道话,我和我弟弟讨论过很多次开学仪式。他知道这件事所有能知道的东西。他将细节熟记于心,甚至还记得一些我都忘了的事。在理智上,他已经像任何新生能做到的那样,做好了准备。他也有强壮的体魄和对疼痛的抵抗力。
可我没有告诉他要穿着睡衣跑挑战赛,学生们排成两排,把湿毛巾编成鞭子的细尖那样猛打赛跑者;可我没有告诉他,半夜醒来,他会发现一些男孩抱着枕头坐在他的头上,另一些则在他的脚趾头上系一根钓线的活结,一个趾头接一个趾头地拉紧,直到它们的血滴成一个完美的圆圈;我也没有告诉他,在放半天假的时候,被要求用牙刷测量从学校到镇上的距离,或是去镇上不得不在打领带的位置打上鞋带,或是在某个比他大的男孩发号命令的时候,被迫直视太阳不能眨眼,或是被捆起来放在结了霜的宿舍阳台上一整夜。我再说一遍,这些事都没有让他过于惊讶。
他真正害怕的只有一件事:暴露和嘲笑。
当我俩被家人告知他要来跟着我上学时,他第一件事就是问:“他们会不会嘲笑……你知道……他们会这么做吗?”
“当然不会,你要去的是正当的学校,而不是村里的牛犊栏”我慷慨激昂地回答道。
他眼中流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我赶紧移开了目光。
在我内心深处遥远的长隧道里,是否响起了一声微弱的鸡鸣?我真能如此肯定吗?
但是,我没有给自己任何察觉怀疑的机会,而是坚定地重复到:“我们根本不是那种学校。”
之后,在我们回到学校那天,当我们的火车停靠在站台上,已准备好离开车厢的隔间时,他再次用宽大的手紧紧抓住我的胳膊问道:“他们不会的这么做的,是吗,哥哥?”
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第一次假装不知道他问题的意思。我烦躁地大声说:“不会什么?”
他彻彻底底地大吃一惊。那一刻,他盯着我,惊讶得说不出话,然后害怕地低声说:“嘲笑我因为——哦,天哪,你知道他们会笑什么,哥哥!”
“哦,这事!”我注意到他把这句话很放在心上,便用仿佛这一切都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小事继续说:“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们不是那种学校。”
我想,那天晚上当我最后一次在宿舍巡视时,这个问题再次在他的唇边徘徊。但即便如此,他也不敢问,只是以满怀忧虑的眼神看着我,我连忙转身,向他匆匆道了句:“晚安。”
我结束巡视后,和其他三个宿舍长一起去了学校队长的书房。
我曾多次走过家和学校之间的这条路,但是那晚,我却觉得自己好像从未走过。每一个细节好像都将自己置于万物的神秘之中。
月光是如此明亮,以至于我可以看到相隔很远的平原尽头最雄伟的山脉的剪影。砾石车道旁刷成白色的圆形石头,好似用来装饰蛮族宫廷大门的头骨。石路边的仙人掌向天空高举双臂,就像一个手中握着刀的玛雅祭司,在向月亮献祭。树影是被遗忘在闪烁着光的岩石中潮汐涌动的墨色水塘,夜色中的一切急促地嘶嘶作响。月光仿若海洋,大地是一艘出海的船,在某个港湾口将海浪分开。在学校和遥远的城镇之间,夜晚出没的珩科鸟哭声不断,就像风暴中岬角上的海鸥。
这一切都给我莫大的铭感,我在队长的门前站了一会儿,琢磨着。就连星星的移动,也仿佛是它们在用自己机密的电码传递信号。我注意到这些后,一种幻想突然占据了我的心,它就像黑暗中的一条看门狗向我扑来,或许它们真的对我传递了一些特殊的信息?
我急忙打消了这种想法,因为这很荒谬。
我在那里与队长和其他人一起讨论本学期的日常事务。因此,在过去的十八个月里,我们五人在每次正式开学的前夕都要见面。一想到这个场合有额外的意义,我甚至对这个良夜有些不耐烦。
我敲门进去,受到了队长和另外三个宿舍长的热情欢迎,在兴高采烈地忙了一两个小时后,队长说:“现在我们要谈明天开学仪式的一些小事了。我想你们已经和你们宿舍的新人谈过了。你们认为有没有一些年轻人应该被准许请假?”
我旁边的人说,是的,他这里有一个男孩心脏不好,他带来了医生的证明。下一个人抱怨说,他那儿有一个视力像蝙蝠一样的家伙,他的镜片厚得足让七八十岁的人也能看到!他可能最好不要参加所有要动身体的仪式,尽管他没有理由不参加其他的娱乐活动。第三个人也为一个尚在康复中的长期发烧的男孩提出了类似的请求。
现在,轮到我了。我坚定地说,没有人需要请假。
队长用锐利的目光看着我:“一个也没有?”
“没有”我小心地重复道,以此掩盖我对他提问的惊讶,并用坚定的眼神看着他。但令我震惊的是,他并没有就此罢休。
“你的弟弟在你管的宿舍,是吗?”他问。
“对”我回答道,一下子集中了全部注意力。
“他怎么样?”队长问。
“唔,他怎么样?”我对这个问题的回避过于明显,以至于其他人都笑了。
队长微笑着说:“我只是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当然,他挺好的。”我的回答看似平静,实则激烈,可队长仍然在说这件事。
“原谅我吧,老弟”他有点羞怯地说:“我并不想揪着这个问题烦你。如果你说他感觉不错,我们大家也都接受。但是,以我对你的了解,我们知道你不愿为了兄弟情谊请求特殊的豁免。所以,如果你有任何理由想让你弟弟明天请个假,我们谁也不会觉得这是袒护。”
桌上响起一阵自发的掌声,我发现自己脸红了。
“您真的太好了,但是真的没有什么理由,这是实话实说。”
“好吧,那么,就这样吧”队长说。显然,他对自己在公事上的声明和体面得到满足的方式很满意,他衷心地向我们道了晚安。
在回去的路上,我发现自己很焦虑,很伤心,我无法对自己解释清楚这是因为什么。直到现在,我才知道,在这个令我天旋地转的夜里,在明亮地难以置信的月光中,从我不耐烦地敲开队长的门,房门又在我身后打开并关上的那一刻起,我先前所说的莫名的操控感已经追上了我,迅速撵了过来。
对此的第二个例子是,如果我能用一个积极的词形容一个消极的现象,它将发生在第二天早上的开学仪式。
祈祷结束后,队长走近我说:“今天下午下课后,我必须马上去见校领导。在我回来之前,你能帮我看着这些事吗?”他指的是在开学那天,在最后一节课和第一节预习课之间的新生“集训”
“如果我帮不了你,你会介意吗?”我立刻问。
“当然不会。”他停顿了一下:“我真不觉得你愿意做这事。但你是高年级宿舍的头头,我觉得我不得不请你帮忙。”
在走前,他微笑着把手友好地放在了我的肩上。我对他的态度有些怀疑,但是我的好友们很快使我明白了他话中的全部含义。很明显,在我们谈话之后,队长告诉他们所有人,我在“集训”期间拒绝管事。他解释道,他确信我这样做是出于对学校传统的尊重,也是为了保证我被师生认定是一个受欢迎的人,不会使众人把我弟弟和其他没有特权的新人区别对待。他甚至还说,他的确期待有人能有一丝不苟的公平竞争意识。
正式开学的第一天的午高峰过得很慢。那天早饭前,我制止了几个年龄较大的男孩在我弟弟宿舍外兴致勃勃地争球,直到放学前的一两分钟,我再也没见过他。当然,我有很多很好的理由:在开学这天,一个高年级宿舍长没有时间处理个人私事,或有什么私人考虑。如果任何人指责我没有试着回避我弟弟,我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反驳这种指控。
今天,我可能会接受我的行为产生的后果,作为我真正意图的充足证据,无论当时它在我心中藏得有多么隐蔽。我不知道我弟弟在那一整天的忙碌中有何感受,因为我从未和他谈过这件事。在某种程度上,我可以从我自己在同一所学校第一天的经历中想象一下他的感受。毕竟,我不得不忍受开学仪式时,并没有一个哥哥安慰我,而且这么简单的测试也给我带来很多好处。
显然,离开我弟弟让他自己照顾自己,有很多可以说的。实话实说,他额外的恐惧使他更加焦虑。但是,信不信由你,自从在站台我拒绝理解他话中意思的那一刻起,他问题的这一方面就从我记忆中溜走了,几乎像我暗中下定了不去想起它的决心一样。
那天我终于见到他时,正好是放学后。他背靠着一跟柱子站在高年级科学实验室门的附近,我的班级正在那里上化学实践课。当他只有一个念头时,总是一动不动地默然伫立。有时候,他的眼睛离开门,试着透过实验室的窗户往里看,但是因为光线在淡紫色的玻璃上闪烁,他在玻璃后的阴影里什么也看不见。很明显,他在等我们班上其他同学出来,以便在“集训”前抓住个机会和我谈谈,他通过实验室远处的四方院子传来的噪音判断,“集训”正在迅速进行。
有一刻,我感到非常抱歉。他看起来是如此不适和无助,他幼嫩的手臂紧紧环着铁柱子作为支撑。我也知道,他没有机会见到我。就在几分钟前,我已经去找科学老师,主动提出下课后留下来,为了第二天早上的课在实验室里做些准备。
这个主意突然闪进我的脑海,我可以把它当做纯粹的一时兴起。其结果是,它使我失去了最后一个在“集训”前和我弟弟见一面的机会,并确保是责任把我留在了其他地方,直到一切结束。随着实验室的门被打开,班上的人匆匆离去,我弟弟拼命地在他们当中寻找着,以确定他没有从这些拥挤的人群中错过我。
当最后一个人从他身边飞速走开,而我却不在那里时,他眼中流露出和那个下午,他在穿过干涸的河床回家前,用平静的声音说:“他们在追我,哥哥”同样决绝的神情。他站在那里,凝视着周身的空旷,仿佛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我怀疑,他是否看到科学老师走出来,几乎当着他的面关上了实验室的门。他只是站在那里,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而我却从心里对他视而不见,故意否认他需要我,或我有帮助他的机会。
的确,我突然发现我在面对他时心肠变硬了。我希望他能像我们之前不得不做的那样,去面对并战胜他微不足道的命运……
就在我希望事情如此发生时,附近响起了欢呼声。随着一阵沉重的学生皮靴的匆忙脚步声,窗外出现了一群年轻小伙子的面庞。他们呐喊着,讥笑着,尖叫着,撕扯着,把我弟弟拉向他们,他被绊倒了。随着他倒在地上,他脸上的表情就像某些不会游泳的人被一阵始料未及的水流卷到海里一样。
我转过身背对窗户想:“好吧,就这样吧。这事很快就结束了,他将因为这次经历而变得更好。”我开始收拾东西,但我干不下去。我发现自己站在那儿,手中握着一个蒸馏瓶,听着动静。从四方院子传来的吵闹声,以前像巨大的吼声,现在则有了一种新的柔和的音调。并不是说那种声音正在消失,恰恰相反,它在声浪中保持着同样凶猛的力度。这声音来自万众一心的人群——或者说,这全然是没有思考的乌合之众的声音。
是的,这统一的声音来自我心里曾经的经历,它的呼喊声充溢着之前并没有存在于他们身上的,怪异的食人族般的饥饿。这种声音,被一种相同的欲望由形形色色变成合而为一,虽然这些声音是从年轻人的喉咙发出来的,但声音本身却因为时间的流逝显得苍老疲惫。我感觉,它甚至比俯视着我们学校的那座灰色的古老山脉还要老。
我经常在“集训”中帮忙,但这是我第一次不得置身事外,独自一人听它的声音。这也是我第一次,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喂饱了它的饥饿。一想到这里,我手中的化学蒸馏器几乎掉在地上。
我立刻想知道,我弟弟可能希望我做些什么?看到我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在陌生的人海中我这张熟悉的兄弟面孔,会不会使他感到,他的经历并不孤单?我知道他内心最隐秘的恐惧,这会不会让他在某种程度上感到安全,以此免受人群放肆行为的伤害?
这似乎是多么荒诞不经的推理思路,我不耐地对自己说:“这件事证明有很多好处,他得经历。如果我在那儿,或许甚至会让情况更糟。”
就这样,我完成了我的背叛。
我对自己的拒绝是如此自信,以至于它甚至不害怕通过争论引起别人对它的注意。但是,随着它安逸地定居在我的心中,学校突然陷入一片寂静。
我对这种沉默再熟悉不过了。被指定的牺牲者,最高级的祭品,围绕着集体仪式的象征,即将被宣告出来。
尽管我下定了决心阻止自己这么做,但我还是迅速走到能看到那个四方院子的一扇窗户旁。我向窗外望去,我弟弟没戴帽子,发丝凌乱,面色是我从未见过的苍白。在那个四方院子中,他被几个大一点的男孩举到肩膀那么高。那一刻,人们看着他发出了一阵粗鲁的咆哮,每个人都开始根据自己的特长嘲笑他。一瞬间,整个学校所有的冒犯和羞辱汇合到一起向他涌来。当我弟弟被抬得高过人群时,全校的人都开始嘲笑地呼喊起来:为什么他生得如此美丽?他到底为什么出生?
在四方院子的另一头,有两个又长又深的水槽,这是遥远的拓荒者时代的遗迹。那时蓄须的“男孩子”骑马去上课,肩上挂着枪。在两个水槽中间,墙上有两组并排的水龙头,按照传统,这是学校新生最喜欢的运动场地。水龙头方便展示,水槽则方便把人按在水中。我弟弟马上被强迫站在水龙头上,并被粗鲁地推到墙边,面对着人群。
因为离得太远,我看不见他的表情。我只知道,从远处看,他像个漫画上的男生。他黝黑的脸,突然变白。与他一头浓密的黑发相比,更显苍白。我看不见他的鼻子,但是他的嘴和大大的黑眼睛就像他月白色的脸中央有三个小墨点一样清晰。他的头笨拙地歪向一边,看起来活像个小丑。
当他稳稳地站在水龙头上,那些年龄较大的男孩爬上他旁边的一个水槽,举起他的手让大家安静,说:“兄弟们,这个新人应该做些什么事给我们找点乐子。应该让他做些什么好呢?”片刻后,几个声音大叫道:“让他唱歌。他说他喜欢唱歌。让他唱!”
“对!”这个说话者立刻转向我弟弟,好像希望他马上开始唱歌。我猜,我弟弟当时很紧张,连吞咽唾沫都很困难,远没有准备好去唱歌。说话者立刻给他的肩膀一拳猛击,喊道:“来吧,新来的人,这是给你的命令。唱,活该你,唱!”
正如我对你所言,音乐是我弟弟独有的风格。即使在这种情形下,一想到要唱歌,他的勇气似乎又回归了。他立刻服从命令,开始唱起来:
骑,骑上一整日
骑马穿过月光
骑,骑上一整夜
遥远地,遥远地……
开始的音调可能唱的有点犹豫,但在第一行结束之前,他对音乐天赋的自信占了上风。到第二行,动听的小调被他真正地唱出来了。但这可怜人并没有意识到,他完美无瑕的表现恰恰可能算是最糟糕的事。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角色本质上是只替罪羊,他不仅需要看起来是只替罪羊,而且表现也得配套。其他的任何事情都会破坏他作为一个象征的价值,因为这会剥夺人们拿他取乐的任何正当理由。男孩们很快就感觉到,这不寻常的天赐般的纯净嗓音的歌唱,是在逃避他们对这场仪式的设计,于是发出了一声非常不满的嚎叫,这让我弟弟唱得有些犹豫,即使我离那地方很远,也知道他的态度明显变得沮丧。
他试着重唱一遍,但叫嚣声却不绝于耳,所以他完全停了下来。他纤长的手臂就像树上锯下来的木屑一样垂在身侧,他困惑地从四方院子的一头望向另一头,疯狂地寻找着我的脸,我的胃突然有点难受。那一刻,男孩们又觉得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不满的嚎叫成为了如释重负的喜悦地咆哮,学生们开始向水槽挤去,并反复欢快地高呼:
新生是个撒谎者,是个骗子,
他一个音符都不会唱,
新生是个骗子:淹死他,
把他淹死在护城河里!
那一刻,我弟弟苍白的面庞在午后骄阳晒到四方院子的红砖墙的映衬下,轮廓格外清晰。他的眼睛不停地在尖叫,吹口哨的暴动男生中寻觅着。然后,他就像一艘注定要沉默的船上的最后一片破帆,消失在汹涌的人海里。
注: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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